朋友们,我去旅游了,突然发现原来我的金错刀没写完……
然后我没写结局写了七夕番外(什么)
我看不懂自己。
你们先凑合着看,我玩几天再把结局填上(你)
大概是他们冒险之旅结束后分道扬镳各找各妈的故事
没看过前文大概会影响阅读,可走:走夜路也能转角遇到爱
微喻黄,有肖→翔,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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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在城西的别院一竣工,就迎来了一个随时能撒野的客人。
立秋后的第一场雨细密如织,如山涧溪流般沿着低垂的檐角倾泻。黄少天抱剑倚在廊柱,饶有兴致地看着雨点踩着鼓声一般敲打水波。王杰希生长于北地,南方去得不多,这处别院却是典型的江南式样。精巧细致的回廊拱桥飞悬于碧波之上,一尾尾花色鲜艳的锦鲤游梭于层层叠叠的莲叶之间。远处山石横斜花树临风,在绵密的秋雨里朦胧一片,倒像笼了一层迷蒙的春雾。
“这院子好,果然是我家阁主的手笔。”黄少天笑嘻嘻地伸腿,拦住走过来的王杰希,“是时候下江南采买一批侍女啦!我在你这儿转了两天,来来去去斟茶倒水都是毛孩子。这么大的院子怎么能没有如花美眷红袖添香?”
王杰希上下打量着他,轻笑,“东厢房搁着绸缎庄新制的绿罗裙,绣了满裙摆的锦毛鹦鹉,挺配你。你去换上,再挂个面纱,勉强也算如花美眷了。”
“滚滚滚!”黄少天一刀背拍他腿上,“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么诚恳的建议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你不要把蓝溪阁没有女弟子的怨愤发泄到我这儿来。”王杰希道,“你去跟喻文州说你要下江南买几个姑娘,给他带两位绝色的扬州瘦马,看看他是亲自动手砍你呢,还是赏你自己抹脖子呢?”
黄少天闭嘴了。
“你是真闲,赖在这儿骗吃骗喝四下捣乱,是蓝溪阁要散帮了还是你要封刀隐退了?不管哪个,我都得去备一仓库炮仗等着放。”
黄少天呸他,翻身跳到栏外,坐在石墩上晃着腿,“有人上门说亲,又不是给我说的,我呆着干嘛,憋死自己啊?”
“谁?”
“我哪儿知道是赵钱孙李哪家的小姐。”黄少天撇嘴,“一堆画像摊桌上,看过去都一个样儿,没意思。”
“喻文州怎么说?”
“谁知道他怎么说,我不都跑出来了!”黄少天翻白眼,“就是不跑出来,他见谁都那么说说笑笑侃侃而谈,我能看出个什么?”
他素来飞扬的眉目染上了几分躁郁,烦闷与惶惑交织在灿烂的眼瞳里,不自觉地紧握着剑柄。王杰希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要是喻文州突然现身,一定会被劈成两半。
“王杰希。”
“嗯?”
“要是周泽楷被人上门提亲,那——”
“那一定会被打出来。”
“也是。轮回那帮人,老觉得自家门主天下无双没谁配得上。要不是打不过你,我看你第一天就被孙翔拆了。”黄少天嘟囔着,“那万一是他自己想要结亲呢,总不能拦着吧,你又能怎么办?”
“他才不想。”
“如果!万一!假如!我就做个假设!”
“那没办法,只能谁去提亲就打断谁的腿了。再散播个流言,说他命格带煞克妻克子,我就不信,还有谁敢上门。”王杰希道,“死不要脸的多了,真不要命的倒是没几个。”
黄少天无语凝噎。
“你若需要,我便下令,让中草堂各处的堪舆行馆给人相面拆字的时候顺便提两句喻文州。不出七日,喻文州就是再好的香饽饽,城中也绝没有哪家大户敢把女儿嫁到你们蓝溪阁去的。你可以放心,这方面我们有口皆碑天下闻名。”
“……你突然这么热心,难道是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
“少自作多情,”王杰希一撩衣摆,坐在他身边,“抹黑你们蓝溪阁,中草堂上下都乐意至极。”
黄少天低头瞅着荡漾的绿波,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这人踢下去淹死。
“过几天就是七月七了。”王杰希道,“你琢磨透了就赶紧走,不要妨碍我。你有贼心没贼胆不要紧,挡了别人花前月下是要天打雷劈的。”
“干嘛??姓周的要来???”
“也许呢,我说不准。”王杰希拍拍他,“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告诉你了。”
“什么?”
“喻文州方才派人送信,说要亲自来接你回去,眼下应该快到了。”
“……”
“周泽楷!”
“嘘。”周泽楷捂住孙翔的嘴巴,牵着马厩里的两匹马东张西望。夜黑风高里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街边高悬的灯火明明灭灭,在风里左右摇晃,随时要熄灭的模样。
“到底为什么你溜出来要带上我!!!”孙翔压低声音,“被二当家发现我会死得很惨的!”
“带你去玩!”
“我不信!你就是想要垫背的对不对!你怎么学得这么坏!”
“七夕!”
“我不管!”
“灯会!”
“我不要!”
“有酒有肉!”
“我不稀罕——哎,等等,什么酒什么肉?”孙翔疑惑,随即一喜,“是去中草堂蹭吃蹭喝吗?”
周泽楷点点头,眼中闪着欣慰的光,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上马。
“那就只好走一趟了,谁让我和王杰希有仇呢?看我不把他中草堂的家当吃个精光!”孙翔一边上马一边问,“不过我还有个小问题。”
“问。”
“这离你们从地宫那儿回来,都小半年了吧?”孙翔挠挠头,“我听二当家说,最近不知刮的什么妖风,喻文州那个一肚子坏水的被人提亲,蓝溪阁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前几天也有人上门来给我说亲,叫我一顿好打。什么书香门第大家闺秀,还一副嫁给我是看得起我的样子,我呸!”
他顿了顿,小声道,“我就随便一说哈,这么久了,这妖风指不定刮到王杰希身上了,万一他订了亲……我们是打死新娘子还是打死新郎?”
周泽楷本来面无表情,听到这儿撑不住,笑了一会儿,轻轻踢了他一下,“你娶新娘,我打死他。”
“哇!不能吧,好好的又要我垫背,我上辈子是不是杀过你??”孙翔抗议道,抬手挥鞭,“走吧,这会儿城门换防,最松,赶紧走。”
周泽楷慢悠悠骑着马,跟在孙翔后面。孙翔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跑马飞晃,如墨衣袂临风飒飒,腰间银白盘龙的刀鞘亮如霜雪。他天生一副贵气逼人的俊朗面孔,活脱脱一个白天策马游猎入夜便买笑追欢的少年王侯。江波涛说他白长了这么一个体面模样,带他去花楼溜达,三五曼妙女子把他团团围住,他就全身紧绷,一脸戒备,仿佛眼前的不是娇花软玉而是洪水猛兽。
周泽楷无端想起了那个抱着生灵灭说要和猪一生一世、提起孙翔时眼底却满是落寞的肖时钦。
王杰希说他进地宫的时候一脸的自暴自弃,却死活要在地宫入口的墙上写遗书。所谓的遗书也就六个字,孙翔我喜欢你。
死到临头了,想说的还是这句话,也是死到临头了,才敢说这句话。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破了地宫那条路的机关。而就在机关全破的那瞬间,一整条通道都坍塌了,那句话也随之掩埋在一堆瓦砾里,不见天日。
如果没有坍塌,如果孙翔看见了,如果肖时钦死了。
周泽楷忽而有点怅然。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关于错过的故事。
就算是个悲剧,那也该是个完美的悲剧。该说的话都说了,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无遗憾。
他轻轻叹了口气,策马加快速度追上孙翔。孙翔耳朵尖,回头问他,周泽楷你刚刚叹什么气,怎么突然一脸肾亏的表情。
周泽楷抬手甩他一鞭,趁他龇牙咧嘴的时候冷哼一声。
打我就打我,你哼什么哼!
喜欢你真倒霉。
孙翔愣住了,仔仔细细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你,你……”孙翔颤颤巍巍的,觉得自己并没有理解错,“虽然我不怕王杰希!但是你,你不要对我有想法啊!我又不喜欢你!到时候不仅中草堂要追杀我,连自家人都要砍我了好不好!”
“……”
周泽楷看了看自己挂在马背上新锻的刀,决定要拿他的脖子来试试刃。
许斌坐在中草堂后院的石阶上,手上捧着一封信,看着院子里那一袭红衣发呆。这一条火焰般的来自天魔星的衣裳在他们中草堂的后院霸占了无数个日夜,堂主每天都要他支开檀木架子,在庭前铺开,即便是坐在清凉堂里批阅文书,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这衣裳华光闪烁随风摇曳。天天风吹日晒的,再好的衣料也经不住,堂主就特地吩咐要好好保养这衣裳,不许褪色不许勾线,折痕都不许有。他捧着这宝贝似的衣裳去绸缎庄叫裁缝和绣工保养,次数多了,这些巧手师傅每回看见他,也顾不得他是二当家了,张嘴就是一顿数落。
许斌觉得非常委屈。
许斌决定要去找王杰希提意见。
可是每一次他正要去提,王杰希都沉在文山书海里,批阅的文书和未批阅的文书堆在一起,能有两个他那么高。门下弟子捧来的汤羹饭菜随便扒了两口就搁在一边,早凉了个透。偶尔他起夜,隔着重重廊柱,也能看到王杰希那个屋子还亮着灯。温暖的烛火穿透朱户,在浓重的夜色里恍如启明星。
算了吧许斌,堂主多少年岁多少心血都耗在了中草堂上上下下,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不良嗜好,这都受不了这都有意见,你还是不是人?
许斌摸着自己的良心,再没有提起此事。
眼下他捧着周泽楷的信,坐在院子里,陷入沉思。
王杰希和周泽楷之间鸿雁传书不在少数,不过以前都打着中草堂和轮回的旗号,看着倒像是双方正儿八经一板一眼的信函往来,也就只有身边人才知道高高在上的这两位到底在鼓捣些什么名堂。
这一次,周泽楷倒是署了自己的名字,信封上标着王杰希亲启。字迹比之当初毫无进步,也不知道周门主把自家堂主寄过去的笔墨纸砚吃了不曾。
“嗯?坐这里等我?”
王杰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斌连忙蹦起来,把信递给他。
找肖时钦?找他干什么?
王杰希逐字逐句看过去,末了恍然大悟,又有几分哭笑不得。
许斌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堂主这又笑又叹气还夹着几分无奈怅然的模样,心下惊疑不定。
“你写封信,去请雷霆肖门主。”
“???!!!天魔星又出事了吗!又要动用肖门主?”许斌大惊失色,“堂主你又要出远门了?”
王杰希被他这一串“又”字砸得好笑,回身拿信拍了一下他的头,“想什么呢?我的命有这么不值钱?马上七月初七了,请他来中草堂玩几天。”
许斌红了脸,连忙应着去了。
王杰希站在偌大的庭院里,四下寂静,开阔的中庭横着檀木架,那件熟悉无比鲜艳如血的红衣肆意张扬。渐颓的日光被错落的林木树影所阻隔,费力地在衣裳上偷偷泼洒一点细碎的金光。衣摆处精心绣制的飞鸟沐浴在这小而碎的火苗里,倒不似平日那般凌厉逼人锋芒毕露。倘若愿意伸出手,它兴许会借着这光芒复生,飞上你的手背。
他看了一会儿,手指自衣襟慢慢滑下,似是在回忆这衣裳下肌肤的温度。
王杰希又把信看了一遍,摇头,笑意未减,却悠悠叹了口气。
“你好歹,也对我们的事,稍微上点心啊……”
七夕这个节令,在民间的盛大隆重不下于除夕春节。临近七夕,沿街的商铺和摊贩就会摆上清一色的时兴乞巧物品,每每此时便车水马龙人潮汹涌,采买各色货物的姑娘来来往往,挤得珠钗也掉云鬓也乱。周泽楷往年在这样的女儿节,也就吃吃巧果点心,看蒹葭带领侍女们沐浴斋戒,于月下焚香拜织女。他还得帮她们抓一堆小蜘蛛,放在金银制的小盒里。明儿一早看谁的小蜘蛛织网细密圆正,谁就求得了所谓的“巧”。
孙翔牵着马,遥望不远处熙熙攘攘水泄不通的大街,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的老弱妇孺穿行其间,挎着小巧的竹编篮子,打量着两旁的乞巧货物。
“神奇,神奇。”孙翔啧啧叹道,“周泽楷,我们要不要也去买点什么?看起来怪好玩的!”
周泽楷瞅了他一眼,“你要买胭脂水粉?”
“去去去!”孙翔拂袖,“对了,你之前住的中草堂的客栈在哪儿来着?你还记不记得怎么走?”
周泽楷摇头,“先不去。”
“干嘛不去?那我们住哪儿?”孙翔惊奇。
周泽楷一时语塞。
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恰如其分地表达出眼下的近乡情怯,却知道无论如何表达,经过孙翔简明扼要的解读,最后一定会变成一句铿锵有力的“你就是怕见到王杰希会害羞”。
虽,虽然有可能就是这样。
但是谁会承认啊!
周泽楷打定主意,正要搪塞过去,孙翔却被一个牵着马抱着猪的人吸引了。那人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猪趴在他怀里,机灵的小眼睛不住四处张望,最后朝他们这边定格了。
“小事——”孙翔他乡遇故知的欣喜被强行终止,周泽楷捂着他的嘴,迅速往另一头的街巷里躲。
“嗯?怎么感觉听到了孙翔的声音?”肖时钦回头张望,却一无所获,“难道是我赶路太久出幻觉了?”
生灵灭拱拱他的肩膀。
“怎么了灭灭?”
生灵灭哼哼两声,抬起鼻子,不住地往他左后方的巷弄方向拱。肖时钦心下生疑,就蹑手蹑脚往那边走。
“周泽楷你为什么不让我喊他!”这是他魂牵梦萦的孙翔的声音。
“打草惊蛇。”
“什么??!”孙翔一阵惊呼,又立刻压低了声音,“难道他是最新的任务对象?不是吧?能不能不做这单子?他是我朋友。”
周泽楷还没说话,生灵灭就快活地哼叫了起来,两人立刻齐齐望过去。
肖时钦呆呆地站在巷口,看都没看周泽楷,一双眼盯在孙翔身上。
“小事情!”孙翔被周泽楷按住,无法动弹,仍然快活地朝他挥挥手。
“你们这是??”
“去找王杰希的?”周泽楷朝肖时钦微笑,轻轻抖抖袖子。
“是啊,他让我来的,我举目无亲只能跑他那儿蹭吃蹭喝了。”肖时钦挠挠头,“难道你也——”
他一声闷哼,倒在地上。周泽楷走过去,生灵灭正要撞他,忽而又刹住猪蹄,迷惑地看着他扶起了自家主人,放在马背上。
“我没有恶意,你要跟我走吗?”他蹲下来,摸摸生灵灭的脑袋。
生灵灭绕着他转了两圈,顿了顿,猪不停蹄地奔到孙翔脚下。
“嚯,这么久了,这猪还记得我啊?”孙翔弯腰抱起它,轻轻拧了拧它厚软的猪肚子,“小事情是不是经常跟你说我的坏话呐?”
生灵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哼哧哼哧地拱了拱他的手,点头又摇头。
肖时钦过上了二十多年来最幸福的日子。
每天都被孙翔喊醒,一睁开眼就是孙翔那张英俊得有点道德败坏的脸。这种神仙般的快活日子,简直能让他午夜梦回时喜不自胜到哭湿枕巾。
虽然没有人身自由,还要教周泽楷做琉璃花灯。
周泽楷那动刀动枪惯了的手,做起这些活儿来分外吃力,学得很痛苦。他教得也很痛苦,说你要多少我全做了。周泽楷却倔得不行,把他修理了一顿,让他老老实实教,不许再废话。
为了避免这个各种意义上都会走漏消息的人逃出去顺带卖他,周泽楷让孙翔盯紧了他。肖时钦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写了小纸条夹在生灵灭的耳朵上让它带出去。孰料生灵灭自信过头,仗着一直很懂主人,以为是要给孙翔传纸条,就一屁股坐在孙翔跟前,甩甩脑袋,把小纸条抖出来。
孙翔笑眯眯地奖励了生灵灭,然后去找肖时钦算账。
“好你个小事情!我亏待你了?你就这么想逃出去?”孙翔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捏着肖时钦的下巴,“你这么向着王杰希,是不是喜欢他?”
“……”
“你喜欢谁都行,就他不行。周泽楷眼光是不怎么样,但这也不是你撬墙角的理由。”孙翔想了想,“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我给你介绍?”
“我,我不喜欢姑娘。”
“那你很厉害嘛……什么样的男的?”
“……凶残一点的。”
孙翔表情凝固了,松手后退,目光复杂。
“看不出你有这种癖好,我倒是小瞧你了。”
“不是!不是那种凶!我是说!跟你一样凶的!”
孙翔更惊讶了,甚至带上了点儿惊恐,“什么!跟我一样凶的??那不是下手就要你的命了?!”
肖时钦绝望地闭上了嘴。
可是他在这种沟通失灵的境地里,仍然感觉到有澎湃又真切的喜悦,浪潮般浸没他。
于是他更绝望了,甚至有点想哭。
“小事情你怎么了?”孙翔凑过来,难得露出了一丝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是不是话太重了?你看起来好难过。”
“没有……我这是高兴的。”
“有什么人高兴的时候一脸想哭的表情啊???”
“你还年轻……你不懂什么叫狂喜到流泪……”
七夕当夜着实热闹非常,王杰希身居院堂深处,街巷上的欢声笑语依旧隐约可闻。他停笔,目光越过重重墙垣,若有所思。
“都什么时辰了,你们俩还在。”王杰希叩叩桌子,高英杰和许斌抬头望向他,“说了今天给你们歇一天,你们就偏偏在这耗,过后可不许找我补。”
许斌心说我孤家寡人的,最多也就回去陪老爹老娘吃饭,说不定爹娘要手牵手上街逛花灯会,嫌我碍眼呢,还不如多干点活儿排遣内心凄凉。
他不接话,转而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高英杰,“英杰怎么也不去逛逛?姑娘们乞巧之后就会出来逛灯会,说不定会有一段惊心动魄的邂逅呢?良辰如斯,不可错过。”
高英杰霎时红了脸,张口结舌的,抬起眼睛,求助般看向王杰希
王杰希笑起来,并不出言解围,饶有兴味地看着许斌逗小徒弟。周泽楷逮住肖时钦之后就送了信来,信笺搁在他手边,抬眸可见。字迹潦草,寥寥数语,明着表示有缘就再见无缘就擦肩,不必强求。偏偏这字里行间浮现的,都是他那双波光潋滟的妙目,眼底闪烁的是星光还是刀光,取决于你的选择和他的心情。
“我该走了。”王杰希起身,“灯会不常有,下一次就要等到上元节了。你们想看的话,可得抓紧。”
“哎,堂主等等。”许斌连忙喊住他,把一盏花灯和一壶酒塞他手上。
王杰希挑挑眉,也不多问,点点头便去了。
“酒也罢了,怎么还给了一盏花灯?”高英杰疑惑道。
“不懂了吧?这可是我处心积虑啊呸苦心孤诣找匠人做的灯。”许斌遥望着王杰希的背影,一脸深沉,“不成功便成仁。”
周泽楷骑着马,慢慢在街上溜达。一路上灯影幢幢,各式精致花灯街边高悬,如硕大的萤火一般,一直绵延到夜色深处。衣袂如蝶的少女一手提灯一手执扇,把半张俏丽的脸都掩在扇面下,只露出一双杏眼,好奇又羞涩地看着擦肩而过的少年郎。
他发着呆,漫不经心缓缓行进,银鞍白马鲜衣轻裘,在人群中格外惹眼。有光艳秀丽的女郎上前,大胆地递给他一盏朱红纱灯。周泽楷低头,烛火透过了纱面上活泼的戏水鸳鸯,映得女郎的腮颊比纱灯还红。
周泽楷笑着摇摇头。
他抬眼望去,远处灯烛荧煌,青色酒旗迎风摇晃,处处人头攒动,欢歌笑语推杯换盏之音不绝于耳。前方是城中最大的酒肆,仙乐飘飘中夹着酒客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腰如束素的舞姬长袖流风,飞舞的衣袂如怒涛卷雪。
“看什么呢,难道那几个舞姬比这满街花灯还好看?”身后有人朗声道。
周泽楷蓦地回首,只见王杰希提着未燃的花灯和一壶酒伫立马下,淡淡笑意盈在唇边,点漆双瞳装满了粼粼灯火。
“怎么就你一个?”王杰希左右张望,没看见孙翔的踪迹。
周泽楷扬眉,“你还想见谁?”
“眼前人便是心上人,还有何人能入我眼底?”
周泽楷被噎住,桃花霎时飞上双颊,迅速别过头去。
王杰希像是打定主意不想饶他,一伸手,小巧玲珑的酒壶扔进他怀里,疾电般径自跨上马,缰绳和马鞭都夺过来,把周泽楷牢牢环在怀中。
他这双手绕着他的腰牵住缰绳,肌肤相贴处温热如火。周泽楷掰了两下,没掰动,倒是引起了周遭的窃窃私语。眼前卖巧果点心的娘子回头看着他俩,手帕掩着嘴角咯咯娇笑。
“韶光易逝,莫负良辰。”王杰希在他耳边轻笑,“不知这位公子可愿与我鹊桥携手,共沐星河?”
“人和马都归了你,”周泽楷咬牙,“我还能拒绝不成?”
“我就问问,我知道你肯定愿意。”
“……”
入秋之后的江边风凉如水。
王杰希乘风疾驰直抵江岸,附近一片沉寂,只有烈烈风声与马蹄声,灯会集市的鼎沸人声尽数被抛在身后。
“怎么突然想来这里?”王杰希下马,牵着马停在江边。浩浩江水一如当初牡丹花会夜宴之时,于无边夜幕下挟着酒气翻涌。那时候他独自在江边,江风伴酒滚入喉;周泽楷红衣如火,眨眼间完成了一场寂静的杀戮,带着绯红的暗香与血腥杀气而来,倾了半坛子酒在江海里。而他醉在风中,堕入一场幻梦。
旖旎旧事在他脑海里盘旋着,以至于他没发现周泽楷已悄然跃下马。
周泽楷俯身,点起火折子,手边是一盏盏琉璃花灯,如世间最剔透的芙蕖。他把灯芯逐一点亮,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盏盏放逐在江面上。
王杰希走到他身边,看着一朵朵燃烧的芙蕖点亮了半湾江水。
“留梦灯?”
周泽楷好奇仰头,“你也知道?”
“雷霆历代掌门都会做,肖时钦做这个尤其好。”王杰希道,“传说雷霆的开山祖师苦恋一歌姬,数年无果。听闻对方将要嫁人,就闭关不出。最后于成亲前夜,在对方歌楼下的湖中放了一千盏琉璃灯,映得湖边亮如白昼。”
“感动了她?”
“没有,要不然也不会是留梦了。得不到回应的恋慕,最后都只能是痴人说梦。倒是那个湖,被后人改称千灯湖,若不执着于圆满结局,就也是一段动人佳话了。”王杰希笑着,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你不肯来找我,还把肖时钦绑了,就为了做这个?你看你手上的小口子,何苦呢?”
“……只是无聊。”
“无聊?”王杰希一乐,“你和孙翔偷偷溜出来,倒是苦了我。江二当家送信来,让我好生看顾你,还得看着孙翔,不让他闯祸。你啊你,你什么时候能老实点儿?”
周泽楷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听说喻文州有人说亲。”
“你怕我也订亲?”王杰希哭笑不得,“有什么人会来中草堂提亲?我就差往额头上写生人勿近了。”
“知道你不会。”周泽楷有点羞恼,闷闷道,“就是想见你。”
王杰希拧了拧他的鼻子,直直望进他眼瞳中,“我和喻文州,不一样。”
“蓝溪阁依据朝廷而起,自来和朝廷关系密切。喻文州非等闲之辈,蓝溪阁势力又不可小觑,自然有人视他为乘龙快婿趋之若鹜。这些人都有点背景,喻文州长袖善舞,自然不会开罪他们,难免要虚与委蛇。”王杰希缓缓道,“中草堂涉足太多,堂下一半都是商。自古商属末流,自恃身份的人,看不准我有多少势力,自然不会与我攀亲。那些没有身份的,领略过中草堂的威势,又不敢与我攀亲。”
他顿了顿,又轻笑起来,“你可以放心。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让我低头。”
周泽楷一窒,又别过头。
“你看你,你一害羞,你就不理我。”王杰希悠悠长叹,不掩笑意,“可怎么好,这么别扭,这么善变。”
他转身,从马背上取下许斌给他的花灯,在周泽楷眼前晃了晃,“许斌给我的,我们也来应个景。”
周泽楷点起火折子,看王杰希摆弄那盏花灯。这盏灯被层层铜制莲叶团团包裹,王杰希费了挺大力气,才把莲叶片一一剥下。只见一个极为硕大的琉璃宫灯,白玉灯柄系有鲜艳的同心结,四面灯壁似乎都绘着字样和画儿,灯尾缀着长长的风铃和两根红绸带。
周泽楷点燃灯芯,映亮了灯壁。四面灯壁似乎都是惟妙惟肖的人影。一面是红衣临风眉目如画的周泽楷,一面是堂前凝视鲜艳红衣的王杰希,一面是他们俩夜雨如瀑中拔刀比试。他心生欢喜,又转过最后一面。最后一面却不是什么画,而是一块磨得水滑的鹅蛋似的镜,黏在灯壁上,映着他们的眉眼。
周泽楷在镜中对上王杰希的目光,又不自觉红了脸,低头不语。王杰希笑了笑,顺手撩起灯尾的红绸带,忽而发现这上面居然是绣着字的。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王杰希递给周泽楷看,周泽楷看了,微微撇嘴。
“不高兴?”
“不喜欢这句。”
“为什么?”
周泽楷动了动嘴唇,又转而轻笑,“以后再告诉你。”
“依你。”王杰希走过去牵马,“我记得,这是你第三次来。前两次都没有好好带你走,今夜就带你走一圈。”
“那要走到天亮。”
“怕了?”
“你背我。”
“过分了,我也就和你一般高,你还可劲儿使唤我。”王杰希停下,回身笑望,向他伸出手,“还不快过来?”
周泽楷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
“有点凉。”王杰希晃了晃紧紧交扣的手,“还是揣我身上暖得快。”
江岸另一头,孙翔席地而坐,两条长腿乱晃,几乎要踩上江浪。他身边堆了好几个小坛子,醉眼朦胧地看着肖时钦。
“小事情你怎么回事?怎么你不喝?”孙翔醉意上头,“你是不是想把我灌醉再打我?不能吧,我以前是有点年少轻狂脾气不好,过火的地方,我道歉。”
肖时钦抱紧了生灵灭,看着孙翔,心里砰砰直跳。
“孙翔,我,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呢。”
“你醉了吧,”肖时钦担心地扶着他,“说出来你明天醒了就不记得了。”
“放屁,我没醉。”孙翔努力睁着眼,盘腿坐在肖时钦面前,努力正襟危坐,“你说!”
“我!我有个秘密!”肖时钦哆哆嗦嗦的,怀里的生灵灭被他抱得直抖,“我觉得,我觉得我不能瞒你了!”
“嗯,你说。”孙翔用力晃了晃脑袋,竭力不让目光涣散。
“我,我,我……”肖时钦只觉有二十碟辣椒梗在他喉咙里,说的每一个字都冒火,舌头就快要失去知觉。他屁股下仿佛垒着一车的炮仗,引子已经被点燃,马上要把他屁股炸了,根本没法坐稳。
“你干嘛啊,磨蹭半天了,你到底要说啥?”孙翔觉得耳边都嗡嗡嗡的,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你为什么要把我拉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是不是想打我?”
他说完,咕咚一声,醉倒在地。
肖时钦看看他,又看看生灵灭,抱住了头。
“灭灭,你说,我现在抱着他一起跳江,是不是也算生不同衾死同穴了?”肖时钦幽幽低语,轻纱一样的月色笼在江岸上,照着孙翔香梦沉酣的脸。
他仍然是当年那个大大咧咧毫不客气的英俊少年,初见之时念叨着肖时钦的名字,自顾自勾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叫小事情?
那时候肖时钦就觉得这人很妙,单从长相上看就很妙。
一张脸上,傻气与英气并存,喜气与戾气齐飞。
然后孙翔在他心里一妙,就妙了这么多年。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喝太多了,脑袋隐隐作痛。生灵灭跳到他的怀里,鼻子拱了拱他的手背。
“放心,我这么怂,吐露心声尚且不能,何况是跳江。”肖时钦摸摸它,轻笑,又叹了口气,“不过我再想想,表白和跳江,好像是后者更容易些。”
他起身,拍拍生灵灭,生灵灭就爬上他的肩,乖乖趴好。孙翔比他还要高大一些,喝醉了人也特别沉,他又拖又抱,累得两眼昏花。江岸高悬的花灯在风中摇摇晃晃,澄澈的烛火铺了一路,和着浅浅酒意,驱开秋夜的微寒。
“我不行了,他真的很沉。”
“我亲娘,我觉得我不会喜欢他了,他怎么能这么沉!”
“算了,不喜欢他好像有点难。我还是勤加习武,做个他再沉也不怕的猛张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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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数了数,事实上老王和小周的正面接触只有两千字。
我也不知道为了这两千字东扯西扯铺垫七千字废话是为什么,虚到差点不敢打王周tag(什么)
七夕写个元宵节番外凑多点卿卿我我的戏份算了(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