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周】山与桃花（下）
我的妈呀差点赶不上（。
终于写完了！开心！崩得五颜六色了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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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道士这一行，说起来规矩不多，毕竟他们信奉的就是日月星辰怪力乱神，不搞个人崇拜。不搞个人崇拜的宗教往往没有什么灭绝人性的规矩，修炼飞升与放浪形骸之间并不形成矛盾，这也是当初吸引王杰希去修习道士的原因之一。
而他们最重要的一条规矩，就是道士与妖，不得相恋。
如今这个世道，人与妖相恋的情况并不算少，只要那妖从不作恶与世无争，就没有不长眼的道士会去干涉什么。然而对于道士而言，与妖相恋乃欺师灭祖之事，要么就挥剑斩情丝，要么就放弃道士这个身份，上交所有收妖除魔的法器，甘于做一个山野村人隐世散仙，就能和自己的妖族恋人厮守终生。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无他，斩恶妖诛邪魔本就是道士的职责所在。凡人与妖相恋，倘若这妖生出异心作恶，自然有道士前去镇压。而当一个道士的恋人就是恶妖之时，这个道士为了自己的恋人，会不会隐瞒真相乃至阻碍并杀害前来除妖的同行？这些问题，没人能保证。
无法保证的情况，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不让它发生。
王杰希对这规矩心知肚明，也知道对上周泽楷这种千年狐妖的时候，他们这一行那些德高望重的白胡子老头更加警惕万分。说来掩人耳目暗通款曲也算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一条路，有些舍不得功业又舍不得美人的道士就是这么做的。但这样的做法，先不提周泽楷愿不愿意，王杰希自己首先就受不了了。
他连周泽楷藏起尾巴都不太受得住，何况是让周泽楷整个人都藏起来。
他对道士这一行倒没有太大的执念，道士本来就是因缘际会半路出家，药王谷才是他的立根之本。只是这些年他沉迷神兽研究，为了做图谱，各色各样稀奇古怪的妖物和草木都带了不少回谷里。一旦他失去了镇妖的法器，倾巢而出的妖物只怕要搅个天翻地覆。
再者，每一片城镇都有一个固定的道士守着，他告别道士身份，上头自然会另派一人来接替他的位置。这附近有轮回山，山上那一窝都是妖，更别提这四面八方都有的小小精怪。要是赶上一个脾气暴躁嫉恶如仇的道士，像于念那样冒冒失失掳走少女当作救人的，只怕不需要呈堂证供就被打得形神俱灭。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但倘若一个妖被诛杀不是因为行凶作恶却是因为生而为妖，那他还真是无法坐视不理。
谢天谢地这时候来了一个高英杰。
幸好这个世上还有一个高英杰。
高英杰有天分又努力，假以时日定成大器。道士这一门又爱讲究渊源和师承，只要通过上头的考核，高英杰便可顺理成章地凭借王杰希徒弟的身份接任他的位置。
以英杰的心性，既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嚷着斩妖除魔，在保护药王谷这个方面，说不定还会做得比自己更出色。
王杰希莫名涌现了一种老来得子的欣慰感，看着高英杰的目光也更慈爱起来，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给这个稚嫩少年灌猛药的。
黄少天上轮回踢馆去了，站在山下气势汹汹。他背上那把淬着银芒的名剑“冰雨”，斩过无数宵小的血腥戾气隐隐浮动，震得一路上的小妖大气不敢出，纷纷躲了起来。
孙翔是个好战分子，撸起袖子就要下山去和他战个三百回合。周泽楷拦住他，说你还小呢，他要找的是我，你一边儿去。孙翔怒吼着谁小了谁小了我可是八百年前惊天地泣鬼神嘭地一下蹦出来的蛟龙！周泽楷不说话，摇了摇尾巴，下山去了。
就很气，还没办法反抗。
孙翔嘭地一下，气鼓鼓地现出原形，盘旋在空中，任谁喊他都不下来。
“我的娘喂！”
黄少天仰望着这条威风凛凛搅得风起云涌的黑蛟，一个劲儿感叹。他并不知道周泽楷是狐妖，直接以为这就是周泽楷，嘟囔了半天这真他娘的帅，然后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卧槽周泽楷你倒是给我下来啊，老子怎么上天啊！”
周泽楷看着他仰天怒吼的身影，心情复杂。他的狐尾代替无语的主人，伸展开来，窜上前去挠了挠黄少天的屁股。
“什么东西挠我······卧槽！”
饶是黄少天胆子不小，看到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个妖精也是唬得不轻。这妖精面无表情，蹙着好看的眉说：“要打便来。”
“你是周泽楷？！”
妖精甩甩尾巴，算是应答。
“那天上这啥玩意儿？”
周泽楷想了想，咳了一嗓子，道：“我的崽。”
“卧槽，你是这龙的阿爸？”黄少天隐隐感觉有一扇奇异的大门在向他打开，“我的天！王杰希搞上了一个狐狸精，然后这狐狸精还带了个龙崽拖油瓶？？我了个去啊他色迷心窍精虫上脑？！不对啊你是狐狸那你怎么搞出了个龙做儿子？你们妖怪不讲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会打洞的吗？！”
哦这人太聒噪了。
周泽楷抬手扔了一记荒火过去，火焰沿着草木从迅速就把黄少天包围了起来。
“卧槽卑鄙卑鄙啊！”黄少天抽出冰雨砸在地上，踩着震起的气浪就一跃而起。周泽楷手上毫无停歇，一记记荒火与碎霜像离弦的弓矢，急促暴雨般密集地朝黄少天砸去，山坡上霎时就成了纵火的冰原。
“可以，很棒。”黄少天眼里燎起了兴奋的战意，横过冰雨回挡了一波倾盆大雨似的碎霜。透明冰晶裂在冰雨的刃上，溅起璀璨的碎光。
“把你打哭了，你可不许找王杰希告状！”
青年携剑腾空的身影像踏着彩虹横越苍穹的天马，英俊无匹。
“我感觉山在颤抖。”
“我感觉云在哭泣。”
“我感觉翔哥在咆哮。”
江波涛悠闲地倒了半碗茶，抿了一口，看向坐在屋檐下歪在一起扯淡的吕泊远杜明和吴启。云有没有在哭泣他不知道，但是山真的在颤抖，头顶上的孙翔也确实在吼，附近的小妖在洞穴里瑟瑟发抖。
江波涛不知黄少天是什么来头，但知道这人一定很强，这么多年来能和周泽楷打得这样飞沙走石地动山摇的寥寥无几。他招呼那几个活宝过来喝茶，道：“没半天停不了手呢，过来歇会儿。”
“我猜这人一定是嫉妒老大的美貌才上门来挑衅的。”吴启搓搓手，诚恳地看向江波涛，“我恳请组织派翔翔下去助阵，你看他都羡慕得骂娘了。”
“二打一，胜之不武，实为可耻。”江波涛拎起茶碗磕了磕他的脑袋，“人家没恶意，不许去捣乱。”
“但是我很担心我们的安全，这要是万一触发了山体滑坡山泥倾泻我们可如何是好？这里是我的家我不想挪窝。”吕泊远握住江波涛的手，一脸的痛心疾首。
江波涛闻言，起身望着山下剧烈打斗掀起的滚滚烟尘，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已经是神的世界了吧，我既不太懂，也没有能力干预，只有仰望的份儿了。”
黄少天兴冲冲的，策马直奔药王谷，找王杰希诉说他的心情。王杰希正和小徒弟吃饭呢，徒弟刚吃完回了房，这人背着剑哐啷一下就砸了进来。
王杰希翻翻白眼，添了一双碗筷，让他多吃饭少说话。
“哎老王我跟你说！周泽楷那一手，啧啧啧，是有两下子。”黄少天发亮的眼瞳里溢满棋逢敌手的兴奋，“我和他打起来的阵仗，一点不输给当年我俩打的架！那架势，那反应，那敏锐度，是配当我的对手！老王啊老王，虽然你人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还老想坑我，但是这找对象的眼光嘛，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了。”
王杰希正想夹一块排骨给他作为夸周泽楷的奖励，听到这里又立马收回筷子，手一拐就放到自己碗里了。
什么叫没有可取之处，什么叫还算马马虎虎。
我明明是人中龙，我对象明明是妖中凤。就连我的小徒弟，都比你家那个老爱上蹿下跳并且话还多完全像你私生子的卢瀚文好多了好不好？
前不久才被黄少天唯一嫡传弟子打着踢馆名号实则只是来坑蒙拐骗扫荡了谷里一圈的王杰希忿忿地想道。
“哦对了，周泽楷是个狐妖吧，他之前是不是和什么母龙处过对象啊，居然有个龙崽私生子！那龙也缠着我和我打了两盘，出手够快下手够狠，不过还不够老练，求胜欲望太强烈。他再熬一段时间，只怕也会长成个狠角色。”
“等等，他有私生子？？你没搞错？？”
王杰希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黄少天就说，那龙崽子叫孙翔来着。
哦。
王杰希捧着小碗儿，安稳地喝起汤来，也不纠正他。
“不是我说，王杰希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人家都多大岁数了，你活了这二十来年只怕还没人家零头多，人家有过沧海桑田有个感情的结晶怎么了？看你那副着急上火的样儿，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介意这么多啊！”
“不喜欢才不会介意吧。”王杰希一脸平静，“我看你就没喜欢过什么人。”
黄少天瞪他，这确实是事实，他没什么可以反驳的。
“反正对我来说，我就是很介意。我会介意我不知道他出生时是不是满室莲花天上下红雨，我会介意我不知道他一路修炼过来吃了哪些苦做了哪些事。我会介意我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来去了哪些地方遇见了什么人有什么样的知己和什么样的仇敌。”
“我最介意的，是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喜欢过谁，那个谁是不是特别好，好到我可能一辈子也比不上。”王杰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与其说我介意他的过去，还不如说我介意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的不知道。”
“我去，你智障啊，你跟他发展以后就行了，你管从前干啥？”黄少天目瞪口呆，“累不累啊？”
“诚然，这世上确实可能存在完全不想了解一个人的过去就盼着和他共度余生的人，也许你就是这样，反正不会是我王杰希。”
“……你这么说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单身狗不懂爱，我不跟你说了。”
“娘的，说得好像你不是单身那样！不就暗搓搓喜欢了一个谁，你就抖起来了是个人物了啊？你别跑你给我回来我今天非得跟你说道说道……王杰希你飞啊你再飞我的冰雨就要出鞘了我认得你它可认不得你！！”
入冬之后天阴的时分就多了起来。
小妖怪们终于没能顶住连绵大雪的蹂躏，几乎都躲回了自家巢穴里，熬着日子盼春天。依靠灵力撑了三个季节的花草树木，似是用尽了抵抗时令的力气，纷纷凋落一地，等着来年再争奇斗艳。湖里的小人鱼也不常出现了，不知是冬眠去了还是周泽楷湖边去少了所以也不爱现身了。只有倔强的桃花妖，就是不愿意向纷纷扬扬的大雪低头，硬生生开在风雪里。被打落的桃花瓣堆了一地，像一件件散落在地的浅粉色衣裳。
王杰希漫步上山，入目便是草木凋零雪野寂寂，这座山终究也是敌不过四季轮转。待他走到半山腰看见这漫山遍野的桃花，着实吃了一惊，忍不住上前，摩挲着其中一株细瘦的枝条，哭笑不得，嘟囔着，何苦来，这么要强，来年春天怎么办呢？隔壁的杏花姑娘可是老老实实地藏了起来，打定主意要在整个春天独占鳌头的。
桃花妖不说话，也许是被冻得哆哆嗦嗦吐不出半个字来了。
山路铺着雪，踩上去有嘎吱嘎吱的响声。整座山安静得像是沉沉睡去，一丁点声响都被无限扩大。在银装素裹的山野之中很难辨认方向，王杰希自认梦里都在走这条路，此刻都有点犯迷糊，不知所措地原地转悠了几圈，细雪覆了他一肩。
难得看到他这样茫然的表情。
周泽楷站在山坡上远远看着他，九条尾巴不再自由又妖娆地伸展摆动，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毛团子，看上去比雪更无暇。他抬手丢了一记荒火，火焰蛇一般，风驰电掣地窜到王杰希脚下就骤然熄灭，沿途的雪迅速被灼成水渗入深色的泥土里。
仿佛被神选中。
王杰希沿着“神”烧出来的小路迅速走上去，绕到周泽楷背后，把手伸进了周泽楷小暖炉般的尾巴团子里。
周泽楷：“……你这手冰做的？”
王杰希捋着尾巴，冷风吹过来，被刮得缩了缩脖子。
“哪能啊，出门穿的少，山上可要比城里冷多了。”
“就不能多穿两件？”
“嗨呀，我暂时还是个道士，得保持仙风道骨。”王杰希紧紧抱着尾巴团子，大有整个人都要往里钻的架势，“穿得多怎么表现出傲雪欺霜的风骨？哎真的冷，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周泽楷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暂时？”
“对，暂时还是，所以还得有道士的样子。”王杰希道，“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周泽楷静默片刻，回头看着整个人绞尽脑汁使劲儿往自己尾巴里钻的王杰希。
“你确定这是道士的样子？”
“这是饥寒交迫的道士的样子。”
“抱尾巴可以。”周泽楷克制住抖开尾巴抽人的冲动，“你手放哪？”
“毛绒绒白茫茫的，我不知道我摸的是尾巴还是屁股啊！”
往日热热闹闹的屋里只剩下周泽楷一人。炉子上煎着茶，空气里弥散着温热的木本植物香气，床榻上垫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毯子，看得出主人很享受埋进被窝里的感觉。
江波涛每到冬天就会回故乡。他来自南方一个临海的小镇，冬季没有纷扬的大雪也未见得很暖，但他就是喜欢在那儿过冬。对于妖族来说，冬天的身体是最脆弱的，任何活动都要比往日更损耗灵力，该冬眠的冬眠去了，没有冬眠习惯的也掘地三尺藏了起来。孙翔邀请周泽楷像往年一样跟他去南方，那里有温暖的水域，阳光晴好的时候可以在岸边晒晒太阳。不过周泽楷今年拒绝了，说要留在这里过冬。
他已经很久没试过独自在山野之间过冬了，风雪停歇的时候，这座空山仿佛回荡着他的呼吸声。
王杰希抖掉身上的雪花，随周泽楷坐在榻上。周泽楷把着朱砂色的精致小茶壶，给他倒了半杯热茶。白皙的手指衬着鲜艳的壶，袅袅茶香在眼前笼了一层湿润的水雾。屋外雪色皑皑，屋内春日融融，王杰希蓦地就有点心猿意马。
“不做道士了？”
“不做了。”王杰希迎着他询问的目光，“我现在比较想飞升，最好立刻马上，有个什么法力无边的老仙从天而降，跟我说我骨骼精奇被选中做散仙，让我做好要祸害人间上千年的准备。”
周泽楷轻声笑了起来，尾巴抖开，微微摇晃着。
“做梦。”
“这可不算，我从来不做什么得道成仙的梦。”
“那还能做什么梦？”
“春梦。”王杰希淡定地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关于你的。”
“……”
周泽楷头一次认识到，自己沉潜千年的道行，终究是敌不过王杰希这得天独厚的脸皮。
“我这段时间，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药王谷那边，英杰还是小了点儿，我想再带带他。至于这个道士身份，不要了也是迟早的事。”王杰希看着周泽楷的眼睛，“你不用觉得有什么妨碍了我的地方，除了我自己，没人能让我做决定，我做什么都一定是我心甘情愿的。”
周泽楷动了动嘴唇，神情有点触动，像是想反驳，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讷讷地开口。
“人和妖，是不一样的。”
“当然了，我再怎么羡慕也不会有尾巴的。”
“我们差很多。”
“如果你指的是相貌方面，那我同意。”
“可我指的是别的东西。”
王杰希敛起了淡然的神情，坐直身子打量着周泽楷，道：“所以你等在这里，是为了亲口拒绝我？”
周泽楷摇头。
“我知道，我是人，你是妖，我们相遇之前的生活轨迹差太多，你的顾虑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如果你会因为觉得是你改变了我要走的路要做的事而内疚，那就不必了。”王杰希又软软地靠在榻上，目光落在屋外的雪地里，“十几年前，我还是个干巴巴的瘦小孩。去拜师学收妖，师父说我这瘦不拉唧的身子骨不合适，只怕吃不消。我说，你可以觉得我不合适，但你不能因为觉得我不合适，就直接抹掉我的机会。”
“对我来说，有些事情可做可不做，那就干脆不要做。但想要去做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做到底。”王杰希的手越过横在他和周泽楷之间的小茶座，距离周泽楷的发还有几寸的时候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稳稳地落到他发上。周泽楷没动，任他像揉尾巴一样揉着自己的头发，低头不语。
“……你为什么低着头，是不是被我感动哭了？”
周泽楷的尾巴抽了他手腕一下。
“你只要负责喜欢我就好了。”王杰希伸出另一只手去揉尾巴，“现在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还是那句话，你可以觉得我不合适，但不能因为你觉得不合适就否定了所有的可能。”
“你喜欢我那当然就最好啊，你不喜欢，那我就再想想别的办法。”王杰希看了看自己的姿势，又看了看周泽楷的状态，思考了一下趁机抱一抱的可能性。周泽楷本来一直低垂着眼睛，眼皮子底下的道袍一直悉悉索索地随着主人挪动着，他就抬起头来看王杰希搞什么鬼。
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深陷于王杰希的包围圈。
“……干什么？”
“那，那什么，我，我就突然，”王杰希罕见地结巴起来，“我，我就想抱抱你。给，给吗？”
难道他还能说不给吗？
周泽楷无语凝噎，说不给，不是他心所愿；说给吧，就太考验脸皮的厚实程度了。
虽然他不说话，但他的尾巴，替他说话了。
中间那两条最纤长的尾巴，温柔地勾住了王杰希的左右手腕，牵引着他的手臂，慢慢环上了周泽楷的腰。
王杰希：“你，你的尾巴，很懂事的样子。”
周泽楷：“……闭嘴！”
王杰希不说话了。
他本身是半跪着的姿势，此时此刻微微低着头就能看到周泽楷红得滴血的耳根。
说起来为什么要用人形的耳朵呢，像露出尾巴一样露着狐狸耳朵不好吗？王杰希想着想着就联系到最近看的话本，鬼使神差地问：“你的狐耳呢，怎么不跟尾巴一样露出来？”
狐耳是狐族身上最敏感脆弱的部位。平日里多用人身活动的狐妖们，只会在紧急情况下显出耳朵来。战斗状态下一旦狐耳出现，就代表这个狐妖体力不支，可能会准备撤退或放手一搏。猎妖的道士或其他敌手就据此判断狐妖的身体状态，随时准备防御或反击。像周泽楷这个级别的狐妖，是任何时候都避免露出耳朵的，这是生存的本能。
但是这个解释很麻烦，解释起来要说很多话。周泽楷不怕麻烦，就怕要说很多话，所以他干脆摇摇头，就不作答。
王杰希以为他害羞，就给他讲自己看到的话本。绝色狐女与落魄书生的故事在坊间是很受欢迎的，从相依相守的深情模式到肉欲缠绵的香艳模式都有。其中有一本说狐耳是狐族的命根子，有一些书生无意之间窥见了狐女的耳朵，就等于与她们立下了姻亲契约。作者用此解释书中那个软弱无能又自诩多情的书生为什么能得到堪称才貌双绝的狐女的青睐，就像很多武侠话本里冷艳女侠被男主角揭开面纱看到面容就执意要生死相许一样。
周泽楷道，胡扯，才不是。
王杰希说，对对对，我也觉得是胡扯。你看我就从来没见过你的狐狸耳朵，可是你早就对我有意思了，是不是？
周泽楷：……
我建议你去外面吃两个雪球冷静一下。
“这座山地形复杂，你居然这么熟。”王杰希跟在周泽楷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抱着尾巴还是冻得一哆嗦，“你什么时候来的轮回？”
“五百年前。”周泽楷回头看他狼狈的样子，“快到山顶了，很冷？”
“还行，你再让我抱紧点儿就更暖了。”
周泽楷甩尾巴糊了他一脸毛。
山顶上果然烈风如刀，王杰希十分没出息地缩进了厚厚的狐尾团里。但这也的确是最好的观景台，放眼望去是茫茫雪野和墨绿松林，嶙峋山谷和陡峭悬崖尽收眼底。山脚还有通身雪白的小老虎在摔扑大闹，灰褐色的苍鹰盘旋在他们身边。
王杰希挣扎着从毛团子里探出头，极目四望，然后抬头仰望着周泽楷，一脸诚恳：“陛下，这是你给我打下的江山吗？”
“我一尾巴就打飞你。”
王杰希闭上了嘴。
“那是药王谷。”周泽楷指着远处那个模糊的高楼。那是药王谷的最高建筑，名之曰观星台，而王杰希拿来晾晒稀有药草，把好端端的百年高楼糟蹋成了药草棚子，忍不住就有点心虚。
周泽楷继续指，瀑布崖下是他日常修炼的地方，后山的湖边是他晒太阳发呆的地方，和孙翔常去玩水的河在药王谷那个方向，河边的芦苇荡里藏着毛羽鲜艳的水鸭。沿着山脚下长着映山红的那条路走，会看见一个烤山鸡做得很好吃的老大爷开的小客栈，客栈外悬着随风摇曳的酒旗子。
“所以你来这儿的五百年，就在看水鸭和烤山鸡里度过了？”
“……”周泽楷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你的每一句，都在逼我抽你。”
“给你抽，我又不反抗。”
“舍不得。”
我冻得都出幻听了。
王杰希又抓了一条尾巴过来包着自己，问：“你说啥？”
“舍不得。”周泽楷转过身面对他。王杰希本来一直蹲在他的尾巴里，现下骤然失去毛团子的庇护，倒也不觉得冷，只是仰头呆呆地看着他。
周泽楷最喜欢他这副模样。
他坐了下来，眼睛亮亮的，看着王杰希笑，然后伸手抱住这个人。他身上像怀揣着小火炉，肌肤和呼吸都凝着日光般的温热。王杰希觉得自己冻成冰河的血液都被加热了，在血管里潺潺流动，恍惚之间有种从隆冬回到初夏的感觉。
“还冷不冷？”
何止不冷，我热得简直想脱衣服。
王杰希挨周泽楷更近了，使劲儿往他身上粘，诚恳道：“贼冷！”
周泽楷便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九条毛绒绒的尾巴卷成一条温热的毯子，严严实实地包住他们俩。王杰希得偿所愿，头靠在他肩上，目光横越过寂静山野。这里有天底下最好看的断崖山雪如浪松涛，也有天底下最好看的周泽楷。
“我现在有点后悔。”
“？”
“早些年没有特别去修道，就爱上山遛鸟扒拉洞窟，一把年纪了才想着去飞升，你说那帮白胡子老头会不会看不起我？”王杰希往周泽楷颈窝里蹭了蹭，“无量那个天尊唷，真是造孽。”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你这不按套路来啊，你不应该紧紧抓着我的手说不管有多困难你都会陪着我修炼的吗！你怎么老往我伤口上撒胡椒粉？”
“那泼辣椒油。”
王杰希噎住了。
“你这样对我，就算我得道成仙长命百岁，迟早都伤心过度英年早逝。这样的话，还有谁像个傻子一样，冰天雪地的，冻得鼻涕泡儿都飞了，还陪你到山顶上吹风。你知道这叫什么吗？”王杰希坐直了，看着他弯成两勾月的眼睛，边说边摇头叹气，“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啊。”
他这模样，倒像是想要更多糖果又不好意思撒娇的孩子。周泽楷端详着他的表情，不出声。王杰希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也不说了，屏着呼吸等对方说话。
“说来说去，不就是你喜欢我。”周泽楷翻了翻小白眼。
“……”
“我也喜欢你。”
“……”
周泽楷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然后迅速把头埋进膝盖。九条狐尾团团围上来，丝丝合缝地包紧了他。王杰希觉得自己眼花了，雪白的狐尾都看出了一层浅淡的桃花粉色，摸过去还一片滚烫。
王杰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眉骨处像被烙下新鲜的印记，酥麻又温热。周泽楷整个都团成了雪白的狐狸球球，任他怎么哄，就是不肯抬起头来。
“你再不出来，我就抱着狐狸球下山去了。”
狐狸球球动了动。
“虽然孙翔他们都不在，但是这满山，有傻狍子，有小老虎，有貂，它们可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狐狸被我抱着走啦！”
狐狸球球开始颤抖。
“山大王没脸见人，团成一个球，被一个道士屁颠屁颠抱着走，丢不丢人？”
周泽楷气鼓鼓地甩开了尾巴，蹦起身抬手就想甩出一记荒火烧一烧这个得寸进尺的道士。可王杰希比他更快，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搂他入怀。周泽楷挣扎不动，就干脆放弃挣扎，幽深的眼瞳映着王杰希眉眼带笑的脸。
在漫天细雪里，王杰希亲上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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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了，真是不容易啊！
没什么可说的，楷楷生日快乐！能够喜欢你真是太好了，谢谢我爸妈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谢谢虫爹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谢谢O点（不是）。
周泽楷简直，就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嚎啕大哭.jpg）
